9月14日,北京秋高气爽。我和几位同事来到中储粮北京分公司顺义直属库采访,这里是全市的粮库,囤放着产自河北等地的小麦、玉米及豆油。
我们顺着商户卖粮的步骤参观。大门口停放着拉运粮食的卡车,有工作人员在样品扦取、检验处和地磅房值班,刚好不在作业,显得有些安静,只有头顶不时传来飞机在附近机场起降的轰鸣声。
粮库负责人说,现在农民大都把粮食卖给经纪人——这是中储粮公司对收粮、卖粮商户的正式称谓,村里人一般称呼他们为“收粮食的”。经纪人通过手机APP预约卖粮,不用排队久等。
交粮的一天
我不由地想起二三十年前,在河南老家跟着父亲交公粮的情形。粮管所门外,排队的各式车辆一眼望不到头,夏日里热浪滚滚,尘土四起。那时,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家开上了拖拉机,大多数乡亲还用着人力架子车,拉绳放在肩头,新手刚开始都会勒得生疼,拉久了麻木了,便不疼了。
农民把收获的粮食部分无偿交给政府,以粮抵税,叫做“交公粮”。2006年,中国取消了这种据说已延续2600年的农业税。那一年,我已大学毕业,乡亲们纷纷议论:“以后种地不用交公粮了,国家还发钱呢!”读大学期间,我没有再随父亲交公粮,少了长子的帮忙,想必他应该蛮辛苦的。
忆起儿时交公粮的情景,天刚蒙蒙亮,村干部就在大喇叭上吆喝,“谁家的公粮还没有交,赶紧拉去粮管所!”带上馒头、大蒜或者咸豆饼子,跟着父亲一去就是一天。回想起来,现在仍然有饿的感觉,记得啃完干馒头,吃上几牙子凉甜的西瓜,或者更为的一根冰棍,高兴得能给父亲扇半天扇子。
运气差的乡亲,拉去的麦子有点潮,只好在粮管所附近找一块空地晾晒,晒干了重新排队。交完粮,已经夕阳西下。
那时,梦想着长大了能在粮管所当一个质检员。手里挥舞着扦取粮食的铁管,朝着粮食袋猛地一扎,取出一些麦子,检查湿度和杂质即可。他们一是显得专业,拿几个麦粒撂嘴里嚼嚼,就知道是否发潮;二是很受尊敬,交粮的农民一定是满脸堆笑,有实力的则递上香烟,关系搞好了,交粮自然顺利。
如今,中国各地的粮食收购早已经实现机器质检、称重,运粮车辆过磅全程录像留证。卖粮时,司机凭身份证在中储粮公司的一站式服务中心领取“一卡通”,用来记数、结账,再也不用像30年前的农民那样看人脸色。
储粮
质检、称重之后,便是粮食入仓。
二三十年前,儿时的我走进“国家的粮仓”,看到父辈们光着膀子,扛着上百斤的麦袋子,一步步爬上“粮山”堆放。只记得尘土飞扬,晒过的粮食散发的气味仿佛现在还能闻到。
时隔二三十年,再次走进“大国粮仓”,那股久违的粮食味道扑面而来!而仓库中的景象却已恍若隔世,堆放的麦子被压实得平平整整,像家里的木地板一样。
去仓库之前,在中储粮公司总部,通过全国粮仓实时监控系统看到,随机查看的福建、山西等地粮仓均是这样。工作人员说,堆放得“好看”,不是为了展示,而是因为这样容易测量库存粮食的容积和重量,也便于实时监控及相关作业。
中储粮公司实行集团-分(子)公司-直属库三级垂直管理体制,掌管着全国980家直属库和分库,此外还有大量的政策性粮食储存在该公司直属企业以外的各地粮食企业,储存库点近万个。
粮食储存自古以来都是中国人的家国大事。小时候,父母为了存放粮食想了各种办法。记得家里西屋砌过几口大缸,细底宽口,上面用木板盖上,存取方便,缺点是老鼠总能咬穿盖子偷吃。
1998年长江全流域暴发洪灾,我的家乡也是大雨滂沱。眼看着雨水漫进院子,父母急得喊我帮忙,挖开院子一角,竟然是储粮的深窖,麦子要赶紧装袋转移。母亲说,没有告诉我粮食埋在院子里,怕不小心说出去遭贼偷。
现在我的父母搬到了县城居住,应该不会在乡下家里悄悄存粮了吧。
如今为了把粮食储存好,中储粮公司负责人说,他们全面应用了低温准低温、控温和气调等技术,智能化粮库建设覆盖全部直属库和分库,对中央储备粮动态出入库和静态储存全过程进行实时监控。
明天(9月23日)便是中国农民丰收节,这是个在国家层面专门为农民设立的节日。如今种地的农民不仅可以领取补贴,也不愁卖粮,政府制定了收购粮价,粮食有多少就可以收购多少。
我父母有9亩半耕地,今年秋季全部种的玉米,收割机一会功夫就完事了,按亩售卖给“收粮食的”。而我童年时,玉米需要手工一个个掰下来,然后剥皮,挂起来通风晾晒,再用螺丝刀一样的工具一棒子一棒子脱粒,全家人在油灯下忙活到深夜。
在北京顺义粮库走访大约一个小时,中午吃自助工作餐,粮库工作人员笑着说:“在这里吃饭一定管饱。”我说:“小时候年年交公粮,今天终于吃了一顿‘公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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